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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1章 攪箏琶(1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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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自己定都定了,還問我好不好!”伴駕的隊伍遙遙而隨,王氏帶著太監吳染一人在前,沿著長長的紅墻根邊走邊嘟囔。

吳染把左臂前伸著與人做搭臺,自個弓腰而行,唯唯小心,“主子忍耐些吧,自當年大老爺鬧出謀逆一案,老太爺又病榻纏綿,三老爺之所以還戴得穩這頂烏紗帽,全因為西邊的從中斡旋。三老爺自己不都同主子說,眼前凡事多靠著西邊,忍一時,爭千秋。”

“唉!”王氏扯了扯身上的堆花藕絲羅衣,抑郁一嘆,“可我最近怎麽總覺得,西邊好像對跛子三有點兒舊情覆燃的意思?你瞧剛才,還特特地叮囑把周敦從牢裏提出來,‘沒有個貼心人伺候怎麽行?’”捏起嗓子模仿著喜荷,又不屑地翻了個白眼。

吳染不敢造次妄議,只附和兩句:“攝政王之前肯接受指婚,又順從西邊的意思不再對老太爺和三老爺咄咄緊逼,是名分上的忌憚,也是情分上的退讓,西邊可不能不領。所以奴才也覺得,西邊雖說現在是極力保存主子娘家的勢力好與攝政王抗衡,可其間總有些搖擺不定。”

“她打的什麽主意,我看得透透的。從我當皇後時,她這個賢妃就不服我,我這些年待她又嚴苛,她心裏不知有多憎我厭我。十年河東十年河西,現今我娘家失了權勢,我再老著臉皮屈就她,她卻未必肯屈就我。明年皇帝大婚親政,她身為生母,豈肯還容我這個東宮太後居長居尊?再說,我三哥雖說和跛子三一樣是‘恭辦大婚事宜官’,但誰不清楚,這對我三哥來說可不是什麽器重殊榮,而是大婚典禮應備之處甚多,一個小紕漏就可引出彌天大罪,介時跛子三借題發揮,隨意可將我三哥或貶或放。我們王家可就剩我兄妹兩個了,倘若西邊再次和跛子三聯手,只怕我和三哥不僅不能重振家聲,反而要死無葬身之地。原本還有個瘦馬王妃擋在中間,可沒兩天就叫跛子三給活活逼死了。眼下他和我們王家又是月白風清,誰知接下來會不會有什麽動作?”王氏把一嘴白銀銀的牙齒一咬,“吳染!”

“奴才在。”

“我總感覺跛子三說要去懷柔靜養,其中必有蹊蹺。你派人去跟我三哥說,讓他好好查清楚,老三這回離京到底是幹什麽去。”

“奴才遵旨。”

王氏止步,站定在被兩線宮墻所劃出的整整齊齊的一塊藍天下,舉目長眺,“三哥總說時機、時機,時機之妙處全在西邊和跛子三二人,務必要令他們徹底反目,不、共、戴、天。”

天邊的另一道重檐下,紫葩瑤草,幾株老松,三四只仙鶴悠然剔翎。

喜荷仍坐在先前的椅上,眼神在景物中移來蕩去,心神卻只糾結於一處。兒子齊宏已越來越像個成熟的大人,但一談及皇叔就流露出孩童的崇拜與依戀。齊奢也對這孩子赤忱一片,年初起已開始叫齊宏監國理事,毫無霸權不放的跡象。倘若他已做到一個親生父親都做不到的,含辛茹苦地替她兒子的王朝賣命,她是否一定要逼著他賣身才滿足?喜荷不知道。因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,這位嵌著對嫵媚笑渦的太後是怎樣粗魯地活在永不可解的恩怨雜織、情理纏鬥之中,如一爿光輝同陰暗相映的風景,如滿滿一把的人消瘦。

喜荷的目光滯留在自己骨瘦如柴的手腕和腕鐲上,簡直不能夠相信當年這腕子和鐲子間緊得只能卡住一條龍鳳絲帕,後來那絲帕沾染了紅色的鮮血與透明的淚,可那血和淚,都只是她一個人的。在這重門道道、把其間的人連同心事一塊鎖死的深宮內,她沒有地方可傾吐,但喜荷實在很想找個除自己之外的人問問看:當一個男人影孤體倦的模樣會讓你心疼得恨不能把命給他,可一旦你看清他眼中那份無動於衷的驕傲,就心疼得恨不能一刀殺了他時,你該怎麽辦?

不遠處,太監趙勝弓著粗壯的上半身在驕陽下蒔弄花草,偷偷地,拿眼窺伺一下游廊內的女主人。她沈靜地安坐著,皮膚雪白而發髻漆黑,似尊象牙和烏木的小雕像。而這雕像之所以美得如此不近情理,就是因為雪白的雪白、漆黑的漆黑。

註釋:

佛教信徒中,比丘、比丘尼所受的戒律戒品具足,因此稱“具足戒”。比丘具足戒二百五十條,比丘尼三百四十八條。

僧尼二眾時禮佛時所穿的廣袖衣物叫做“海青”。

昆曲《荊釵記》,敘述王十朋、錢玉蓮的故事,歌頌義夫節婦、生死不渝的夫婦之愛。

佛教中專修往生阿彌陀佛凈土之法門的宗派,漢傳佛教十宗之一,祖庭在陜西西安香積寺。

女同性戀之間的性行為別稱為“磨鏡”。

句出《金剛經》。

“納征”即男方向女方家送聘禮,為婚俗“六禮”之四。

源自詩經中“綿綿瓜瓞”,瓞指“小瓜”,一根連綿不斷的藤上結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瓜,祝願子孫昌盛連綿。瓜瓞連綿的圖樣通常有兩種,一種是瓜藤枝蔓,另一種還添上蝴蝶,取“瓞”、“蝶”同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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